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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午砗磲] 缰绳白马

欲星移还在海境日日点卯时,午砗磲是没有那么多事要想的。欲星移在皇城里的人口中,向来是最体贴的那种领导:亲历亲为,不舍昼夜,为他做事不必须带着武功,也不需有什么头脑,反正他要做的事,鳞王向来是样样都听;即便有不听的时候,大家也会在未来的某一个傍晚亲眼见到鳞王亲自提一坛百里闻香,从皇宫一步步走到浪辰台去,然后欲星移的决策又成了最得力的那一个,没有什么悬念可言。惯得一众大臣亲信都成了闲杂人等,领俸禄吃山空,午砗磲虚领着一个右文丞的名头,干的都是文书史官的活。

但现在所有拿着沧海珍珑的人,都不在皇城中。所以,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午砗磲站在小房子门口,手指显眼地搅在一起,哭丧着脸望向砚寒清。砚寒清的脸从一碗热汤上抬起来,有听没有懂,眨了眨眼睛。午砗磲连忙补充道:“我看师相闲时总来你这里坐坐,也许你这里能给我些灵感。现在方便吗?”

这可使不得!砚寒清看那表情,绝望凝成实体从门口涌来,午砗磲好像即刻就要跪坐下去,变成试菜官门前一座泰山石敢当的墓碑。他叹了口气:“右文丞使不得,下官这里当然是何时都能来了……我给你拿条板凳。”

于是一座墓碑变成了两座墓碑。等小吏们一一拿走了饭菜,砚寒清也坐在门槛上,仰头望着粼粼的天空,和午砗磲一起发愣。今日天气晴朗,日光透过漫天的无根水,竟然有些暖意。无风自动的水面外,云彩被扭曲成花哨的模样,有一团看起来像极了中原书里画的白马,鬃毛里一绺绺都挟着风,自由地炫耀地奔跑在无根水之外。砚寒清在小房子里关久了,皮肤苍白,这会儿迎着日头,连瞳仁都晒成了浅淡的棕色。野马也尘埃也,他一时什么也看不清,也懒得去看清了。欲星移倒下去后,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候。他耳边只有午砗磲的叹气:早知如此,便不用挤破了头进皇城来当差,只在宝躯聚集的城镇里做个书生,开个药房,收些小厮,日子也是一样过。砚寒清对那些长吁短叹麻木,听这话倒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,散乱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午砗磲身上,答道:“的确是这样,能这样平平静度日,实在是很大的福气。”

午砗磲好像吓了一跳:“我向来以为试菜官算是很危险的差事,历朝历代少有鲛人来做这事。前一阵我还想,等有空闲,把你从膳房里接出来,到御前……”

别人说“过一阵”“以后”之类的话,十分有八分是敷衍,但午砗磲讲出来就是真放在了心上。砚寒清不露痕迹地心跳过速,刻意等了等才摆摆手,仿佛真有一瞬动心,只是又泄气了似的:“算啦,给宫闱里的人下毒这种事还没人干过。等群情激奋真到了要下毒的那一日,我这种微末小官也不必做了。”

有句话他没有讲出来,讲了徒增事端,又大不敬,那就是——即便不信北冥封宇,也该信得过欲星移。师相十五岁做太子师,廿七岁收砚寒清为徒,但陪读指点圣贤书和教人屠龙之技,自然是大大地不同。砚寒清爱敬无奈之余,心里总有些惧怕,既是怕师尊,也是怕学得极为得心应手的自己。人死真不能复生吗?他悄悄去浪辰台看过,欲星移闭着眼睛,呼吸平稳,不像有假。他咬着嘴唇无声地在榻边徘徊许久,最后蹲下来伏在师尊耳畔,极小声咬牙切齿念道:北冥封宇快要死了!欲星移的呼吸当然没被这疯话扰乱分毫,他却将头埋在臂弯里,喘息艰涩如破旧的风箱,直到天际泛白,海境向来是没有日出的,好像从黑到白只是短短一瞬间,雪亮的光就刺痛了他的眼睛。

午砗磲不知道他心里转过去那么多想法,仍然拿怜悯的目光打量他。砚寒清只好把话牵回去,试图使忧心忡忡的右文丞忘记升职加薪这回事:“试菜官还能躲躲清闲,我倒是一直不知道,右文丞何故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呢?”

砚寒清又说了一句假话。张口就来的本领也成了欲星移留下来的遗产,他忧虑而不敢擅忘。真相是,皇城里所有人的档案他都随师相读过,包括龙子,也包括午砗磲。午砗磲的生平寥寥几笔,远不如其他人官员光彩夺目,何况只是个宝躯,却因过于平淡反而惹眼。依记录来看,午砗磲文采平平,偏偏做了个文状元才能担任的官,结果在册近十年,从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称道的谏言。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唯一原因,是欲星移亲自去书院指名要他来。为此,当年朝中曾很有一番议论,说他是欲星移的亲传弟子。砚寒清明知不是,也曾怀疑过欲星移是专找人来遮掩,但这流言一两年还热闹,三四年便沉寂下去;到了五六年,人人都当笑话来讲了,那些热切的目光又游移开,搜寻更有价值的可能性——他们都说,欲星移挑中午砗磲,只是为了找个由头揽了右文丞的权与口——再过一二年,连右文丞这头衔也跟着低迷下去,成了个不尴不尬的官,跟在左将军身后团团转,却连个师爷也算不上。砚寒清半信半疑,最后接受了欲星移是要揽权的说法。全皇城里,只有午砗磲自己还当这右文丞是个要紧的官职,在这种时候急得团团转。

即便为着当年那些亦真亦假的流言,砚寒清亦对他多少有愧。此时问出这话来,多少有些戳自己肺管的意味。令他没想到的是,午砗磲讲的故事,与他和群臣所猜想的故事,竟是大相径庭了。


午砗磲的家乡不穷,却从没出过什么达官显贵,连有战功的人也没几个。假如这世上真有神明,想必那里是被神也忽略的所在,并非厌弃,只是忘记了还有这里,人无法心存怨怼。照娘亲常说的,若午砗磲能挣得一分半分的荣耀,神便会降下眷顾,这是福泽万代的事。可惜宝躯多出武将,他却弱不禁风,恰恰说明假如真有谁能福泽万代,这人也不会是他;武艺上毫无指望,他就学了些药理,想有些手艺糊口,想治病救人,也学得半通不通;又去读圣贤书,读得头脑胀痛,昏昏沉沉,有时读懂了些,精神才能获得短暂的喘气。这些书都是海境历朝大贤能者所写,教人善恶之外,极言尊卑之别。不难理解,这些大贤能多是鲛人,偶有鲲帝屈尊相就,也没谁打算写给宝躯或波臣来读。譬如前朝右文丞就有著作,收录一篇随笔寓言:海底的鱼儿越阶游上水顶,企图与日月争辉、与鲸鲲相较,结果还没等到鲸鲲便暴晒而亡,只剩下白森森的尸骨无声下沉,成为更下等的虾蟹家中一景,肋骨与脊椎被摆放停当,用于寄居;一年后,长着利齿的巨鱼悠然路过,尾鳍一摆,虾蟹与鱼儿的尸骨都埋进海底沙中,阳光偶尔照来,只看见一闪亮光,是鱼儿微微露出沙面的骨骸。

他读得心惊胆战,宝躯在这故事里不一定是虾蟹,但那鱼儿或许也是在警示鲛人。种姓间的天壑没在他心里留下多少印象,却使他生出无限的怜悯惶恐:哪怕位及鲛人,也有遭大海埋去尸骨的一天。有的人生出来便可触碰他用尽全力也够不着的全部好东西,只需要睁开眼睛,所有道路都唾手可得,这没关系,总有幸运的人。但不幸运的人死得竟这样容易。他想不通,举着书去找母亲讨教,母亲那时就已看不太清,目光要追着指尖才读得了书。指尖在“暴晒而亡”的字迹旁停留了许久,就抬起来,摸上午砗磲柔软的额发。母亲问他:“你想去念书吗,想念书来做官吗?”其实他文不成武不就,眼看在最普通的念书上也无甚可为,这还是母亲第一次对他露出这样欣慰的神色。午砗磲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,只能频频点头。

午砗磲一生中少有冲动的时候,这还是第一次。但后来就有第二次,第三次,学坏就是一瞬间。他讲给砚寒清听的这个下午,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自量力,冲到全海境最厉害的武者面前,企图挡住他的掌风。要被他在书院里的同学们听去,必是要嘲笑他的。

书院里还是鲛人更多,母亲为了塞他进来,千里迢迢给先生送了许多匹经年攒下的鲛纱,鲛丝名贵,细软剔透,格外考验织娘的耐心和眼力,母亲的眼睛就是这样纺坏的。这些鲛纱送给先生,使她坏了眼睛的罪魁祸首就成了午砗磲。他在一群鲛人里格外地抬不起头,只敢坐最后一排的瘸腿桌,要写字时,需鞋尖抵住那条永远也垫不够高的桌腿,才能写得勉强像样,却总得到先生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,说他顿笔干净,不求风流也不求蛮力,将来试场上一定能多讨些主考官的欢心。考取功名不是靠写字整洁的,午砗磲清楚,是文章实在中规中矩,无处可夸,也无处可罚。先生鲛人出身,在皇城里的书院考到最末流的一档,教他们仍然绰绰有余。这样的人也看不上午砗磲的文章,只能说明午砗磲的仕途压根不存在,所有道路都是毫无分别的黑暗。他上书院比别人迟些,同期的课程早已不会讲最基础的寓言典故,但他总在先生出文章辩题时,想起深不见底的海,和海面上残酷刺眼的阳光。

砚寒清听到这里,突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,欲星移当笑话讲给他,他忙着整理膳食,没有出声,也就当笑话听了。那年皇城照例考试遴选官员,欲星移已经做了师相,这样的场面也要去露一露脸,领人巡考,实则去看看戏也罢了。新王身边除了师相没几个能人可用,写诗无益政事,那年出的题目是策问,说边关有一小帮派称鳍鳞会,由一群波臣宝躯攒起,蠢蠢欲动,不成体统,其政见却如野火般蔓延开来,荼毒百姓心智,如何可防?题目里多有敲打之意,交上来的考卷便大多先极言当朝王室仁政,举前朝夺嫡的例子为证,再说治法。只这一桩不算难题,考场里一派祥和气氛,许多人见了题目便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,随即奋笔疾书。只有一人拿到考卷呆坐了许久,从窗外望去甚为瞩目。看起来像个有志于学的,没想到还是个呆头鹅。

呆头鹅本人还没讲到这里,他说自己不出挑,没前途,那些鲛人便不将他视为日后相较的敌人,竟然对他不错,带了新奇的玩意儿也乐意同他分享,还总爱摸他额前的软鳞,说与鲛人摸起来手感不同,与他本人性格倒是相似,柔软可欺。其实过去午姓在宝躯中算是大姓,若非家道中落,也难养出午砗磲这样的好脾气。砚寒清回忆自己在书院里短暂的求学时光和同窗鲛人的嘴脸,总觉得这些话和午砗磲自己讲出来的意思截然不同。

午砗磲还是照样讲下去。那些总和他玩闹的鲛人里,有一名较为显赫的男性,家里做个不大不小的官,连先生也对他有些巴结,夸他文章写得好,舍得引经据典。这些都是家学,稍有些名位的鲛人自小就开始请人教书,到书院来除了念书,只为了结识些更有名位的人,这样一来,最有名位的人来书院就成了做慈善。那个鲛人便是这样的慈善家。他摸午砗磲额头的手也十分柔软,只在虎口上有些剑茧,和母亲的手相差甚远。午砗磲看他和一众鲛人比试武艺,也总是他拔得头筹,举剑戳刺时发梢在身后一动一动,像马身上灵动飘舞的鬃毛。他们比试一会儿,觉得累了,便叫午砗磲过去,拿温热潮湿的指头摸他的鳞。人群里有窃窃的笑声,午砗磲茫然地看过去,也没有谁脸上露出那样私密的笑容,只是他听错了。鲛人问他:“你们宝躯中常出武将,怎么从不见你出手?”

午砗磲就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学过,但学得很不好。”

“绳锯木断,水滴石穿,你这习惯很不好啊,”午砗磲没有答话,按他的说法,他文章写得也是普通,书也不必念的,只是为了那许多匹鲛纱,才非要在这里挣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可,他心虚得很,鲛人想想又说,“你家乡那里,似乎确实没听说过什么能人,想必师父也不好。哎,你把剑给他,我来教教他。”

那天最后他被打趴在地上,身影极其狼狈,大伙儿都在边上笑,他却笑不出来,都懂点到为止,但剑打到的地方还是痛。后来这件事又发生了很多次,他能挡下对方攻击的次数还是两只手都数得过来。鲛人的脾气却越发差了,起初能同他打二十几个来回,后来只是第一次将他打倒就没了兴致。鲛人赢时,那些欢呼声还是一样地大,鲛人的眉头却皱得越发深,午砗磲趴在地上抬头看他,总觉得他目光熊熊,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拄着剑插进自己的身体里。终于有一次,午砗磲已经照例倒在地上,那个鲛人还是提剑前冲,却在他身前一步的位置停下来了。四周一片寂静,欢呼声被掐在围观者的喉咙里,午砗磲听见鸟儿的叫声,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动,和鲛人喉咙里奇怪的“咔咔”声。他越发像一匹被人扯住缰绳的马,十分不耐烦又不可擅动,好半天才说:“……你怎么不还手!”

午砗磲翻了个身,躺着苦笑:“不是我不还手,我实在打不过你。”

“打不过就不打,写不出文章就写不出,先生每天只夸你字写得好……”

“我确实写不出更好的文章了。”

鲛人瞪着他,脸挡住了阳光,毒辣地打在所有人身上,他看不清这张脸上是什么表情。鲛人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,最终颓然将剑一扔,站起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午砗磲再也没有见过他。第二日,第三日,他再也没来过书院。别的鲛人同他偷偷说,那人家里出了点事,似乎和前朝的纷争有关。再后来,闲时午砗磲在城里走动,也途径一家宅院,门庭破败,空无一人,牌匾上写的是那位慈善家的家姓。他从门缝里看过去,一地散乱的杂物,像一具具颓败的尸体。


进皇城考试只算是一场郊游,他当然没考出什么好成绩,连张榜都没他的名字,没什么多说的,只是在书院里多留了几天,便等到了欲星移。

欲星移是夜里来的,书院总管对他很是敬畏。午砗磲没见过那老人唯唯诺诺,连尾巴都要摇晃起来的样子,他不忍心看,一路都低着头。到了总管的房间里更不敢抬头,欲星移着朝服来,微微一动,头上的银饰便发出细碎的响声,小鱼钩一样挠他的心。他那时不知道面前是个脾性极坏的人,最喜欢逗他这种胆小鬼,喝了整整一盏茶,才慢吞吞问他:“这篇策论是你写的?”

他还是不抬头,现在换成宣纸的声音来挠他的心肝了,总管在旁边坐着,后背却离椅背八丈远,小声催他:答话啊!欲星移就笑了,说先生不必着急,我今晚没有别的事,只等他说出话来。先生说,不知道这孩子写了什么,值得师相深夜来访?欲星移答道,也没有什么,他说百姓可怜,鳍鳞会众人可怜,王族亦是可怜,我……总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,老胳膊老腿做起这动作格外流畅,午砗磲愕然片刻,也跟着跪下去,听总管大恸起来:师相明鉴!他并非院里的学生!只是返乡人数众多,才多借宿几日……

欲星移的声音里笑意更多了:“先生跪什么,王没有见过这些话,我只是觉得很有趣味而已。午砗磲,你抬头,自己来说,怎么想的?”

午砗磲老实答道:“学生只是有感而发。”

他听见总管倒抽了一口冷气。他还是懵懂,欲星移把茶杯放在一边,没说他文章写得好,也没说写得不好。但他自己多少清楚一些,那样的水平,和他在远方书院里读书时拥有的桌子一样,垫了再合适的石头,也还是摇晃无根,无论如何入不了皇城师相的眼睛。欲星移说,我知道你是有感而发,我是问你,怎么想的,怎么在考场上想出这样的东西来?

怎么想的?午砗磲说不出话,这又是一时冲动。早说学坏只要一瞬间了。他回忆自己坐在试场上,看见题目的一瞬间,无数惨烈的场景就朝他眼前涌来。考生文采不济,理应写些套话,只给考官看看这手还过得去的字也就罢了。但他耳边充满了风声,眼前是母亲的鲛纱和那座富足空荡的宅院,还有被打趴在地上的时候闻到的土腥味。他想吐,想哭,所有人都俯下头写字时,他还直挺挺坐在试场中央,眼眶里盈满了泪。像个木桩,像愚蠢的水鸟,像个圣人,也像个菩萨。他做海底的鱼骨不要紧,更要命的是他还见不得别人做鱼骨,非要掉两滴眼泪不可;结果鱼骨的心思无人在意,鲸鲲更瞧不起他这德行。只剩下一个他,无处可去了。他说:“师相,我只能这样想,我读过一些圣贤书,书里只教我这样想。这样不好吗?”

欲星移的脸在烛光中明明灭灭,说:“没有什么不好,你是个很勇敢的人。”

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午砗磲。后来挡在那个全海境最厉害的人面前时,那人也这样形容他。最厉害的人向来对群臣下属都很和气,却朝他挑起眉头,露出惊诧又可笑的表情,他说:勇敢的右文丞。其实午砗磲不勇敢。若要再追溯,便可以形成一个排比句:不勇敢、不坚定、不强壮、不聪明、不得闲。因此哪怕他做了个不能再清闲的右文丞,还是心事重重,东奔西跑。这时的午砗磲,只能从烛光里窥见欲星移的神色,仿佛被他一句话封印了起来,冷如冰霜,却又有些可怜。他不该可怜一个鲛人,不该可怜鲲帝,更不该可怜鳍鳞会里的宝躯和波臣。说到底,贵族、王族、叛徒和乱臣贼子,真的有那么多苦处给他可怜吗?但他的心背叛了他,让他写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。他是罪该万死了。他伏下身去,欲星移吸了一口气,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似的,重新笑起来:“你现在又怕什么。让先生找人替你收拾行李,随我进皇宫吧,有些事要你去做。”

地上的午砗磲和总管都愕然抬起头,欲星移揉着眉心,清越的声音低下去:“先生知道什么话该说,什么话不该说的话,我会轻松许多。就当是帮我一个忙,好吗?”


砚寒清也说不出话了,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午砗磲身上。今日的天气真的很好,他听了一个档案之外的故事,推翻了他所有的想象,却又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段故事。良久,他说:“师相没有说过,为什么让你做了右文丞吗?”

师相当然说过。午砗磲点点头,向他描述那个夜晚,他们并排走出皇宫,第二天,午砗磲就会是全海境的右文丞,他写出来的故事也会被写在书里了。欲星移忽然说,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了你?午砗磲答道:“师相,这是我今晚最想不明白的问题。”欲星移脸上有得逞般的微笑,随后那微笑越来越大,到后来他简直是大笑起来。笑够了,欲星移摆摆手,请他原谅自己的失礼,才说:“因为你让好人无法拒绝。”

砚寒清飞快地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,说,他的意思是你很善良。

是吗?午砗磲摸了摸自己的脸,我没这样想过,这很有用吗?

砚寒清缓慢点一下头:一定是有用的,师相说的话,你该相信的。

午砗磲脸上现出茫然的表情,他真的在想师相的用意,但即使他细想,这句话也永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在欲星移的口中了。砚寒清抬头望去,所有云都变成了白马,在天空中奔跑。无根水无形无相流淌,都织成细密的马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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